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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方春
農歷四月十二(公歷5月7日),是我和妻子的結婚紀念日。從年至今,我們已經攜手走過了41個年頭。在紅寶石婚之際,回憶當初,回憶我們在益都(青州)老家舉行的簡單又時髦的婚禮,別有一番有意義。
在婚禮上穿婚紗穿禮服,對現在的年輕人來說再熟悉不過了。當下,七八十歲的老頭兒老太太都知道它的款式,了解它的質地,欣賞它的韻味。但在年,我們結婚的時候我還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更沒見那位同事和朋友,在婚禮上穿過它用過它。當然,就是聽說了,那時也沒有條件訂做或購買一套屬于倆人自己的婚紗禮服。現在,一說起此事兒,我就心酸不已。
作為人生中的最大喜事,青年男女結婚穿件像樣的衣服理所當然,天經地義。但俗語說得好,吃飯穿衣要量家當。當年,我的月工資四十二元,妻子三十七元,除去日常花銷基本沒有多余之錢。都在農村的雙方父母,整天為一家人的吃飯和弟弟妹妹們的學費書費犯愁,不向我們要錢已經是大恩大惠了。
因此,圍繞婚禮上穿什么衣服,我倆費了很多心思,更讓妻子絞盡了腦汁。幾經討論,她作出了上下見新的“決定”,即倆人上身和下身對外都穿件新衣裳。
妻子第一個解決的是我們的上衣。她上街尋摸了好幾趟,找了多家商店,給我買了六尺質量稍好厚實耐用的學生藍斜紋,自己卻只買了塊紫紅色類似于凡尼丁的化纖平面布料。然后,到濟南緯四路萬紫巷商場附近,找在周邊稍有名氣的江蘇昆山籍顧姓裁縫,給我做了件四個口袋的國防服,她做了件普通女式上裝。上衣有了著落,她又委托出差的同事從上海為我們各捎了條同為化纖布料的褲子回來。我的為*綠色,單價十二元。她的是藏藍色,價格九元。
經過近三周多的努力,妻子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偉業”,備齊了我們上下見新的結婚禮服。她借來熨斗熨平了上面的皺皺褶褶,又找了塊白布包好放正,等著“好日子”的到來。
按照我們家鄉舊時的習俗,姑娘出嫁娘家要派多人護送(當地稱“送客”),必須由男方用婚轎抬進婆家。送客越眾,婚轎越大越多越顯隆重。據說,當年有一戶富裕人家娶媳婦動用了八抬大轎,轟動了整個我的老家古青州。
在“文化大革命”“破四舊”時期,特別是進入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后,婚轎在農村就基本上絕跡了,取而代之的是五花八門的交通工具,諸如自行車、拖拉機、農用三輪車和客貨兩用車等等。路途不遠的話,自行車成為人們的首選。
考慮到兩家條件有限,從妻子老家昌樂縣平原公社去我老家路途遠且交通不便,雙方父母商定,娘家不派“送客”,妻子到距我家二十里地的益都縣城,我父親的朋友崔柏齡大爺家過渡一夜,婚禮當日用自行車接到我家。
為辦好這場婚禮,我父母準備了很長時間。騰出了一年前新建的三間土坯房,西間砌了紅磚木格間壁,作我們的新房。從東到西吊了紙質頂棚,平整了院子,打掃了衛生,讓家里里里外外變了個樣兒。提前十幾天,便按老家的習慣開始招待前來賀喜的鄉鄰和親戚朋友。
四月十一(5月6日)中午,我倆從省城乘六個小時火車回到我家,看到的是一派熱鬧忙碌的景象。院墻門垛和正房大門貼上了對聯,紅紙黑墨寫成的喜字格外醒目。屋內墻上木格上掛滿了鄉親友人送來的花花綠綠的賀帳喜簾,前來賀喜的眾鄉親的名單工整地貼在房子北墻的正中央。院子里新盤的土爐灶炭火正旺,兩位做菜的大師傅兩手不停地忙活。道喜的幫忙的人們出出進進,幾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孩子鉆來穿去嬉戲不止,好不熱鬧。
簡單吃了點午飯,看了看自己的新房,我推出家里那輛半新的大金鹿牌自行車,喊著妻子:“走,走,把你賣到城里去。”其實,她知道是要把她送到晚上的過渡棲息之地—-一個新的“娘家”。
聽罷,妻子也不說什么,只是嘿嘿地笑著。一會兒,她麻利地找出自己的婚服,往布包里一裝。然后,對著我后背捶了一把,說:“跟你走!”
就這樣,我扶車把,她牽后座,一前一后出了家門。
由于村南那段鄉村土路坑洼不平,顛顛簸簸,我倆推車走了一二十分鐘穿過膠濟鐵路到濟青公路オ上了自行車。從普通火車站到縣城西北的北陽河一段是慢上坡,正巧又遇上春天的東南大風,不一會兒,我就滿頭冒汗了。
妻子坐在后貨架上也不舒服。雖然有個布縫的墊子,但兩毫米厚的扁鋼還是把她硌得夠嗆。時間不長,便前移后挪地調起了坐姿。她動車就會晃,車子一晃前把就歪,弄得自行車東一頭西一腦兒地滿路擰巴。“少動點,小心把你摔下去!”我不停地發著警告。但基本無濟于事,因為那個硌屁股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這時,我打趣她:“老家人說,騎車有三重,你猜是什么?”“直接告訴你,是頂風上坡帶老婆。今天之所以吃力,就因為帶的是老婆。”“誰是你老婆,誰是你老婆,不到明天成不了你老婆!”妻子邊說邊捶邊撓,讓我十分開心。
嬉戲讓人心情愉悅。說笑間,我倆忘記了疲勞,不知不覺中來到了縣城市場中街。等候多時的柏齡大爺老兩口又拿糖塊又倒茶水,又帶我倆看安排妻子住的房間。再三表示,一定當好“娘家人”,發送好“親閨女”。
他們的真情,讓我和妻子十分感動,深深覺得父親交的這位摯友可親可愛可敬。因還要回家安排些婚禮上的事項,在謝過二位老人、對妻子叮囑幾句后,我騎車回到了家中。
因托人占算的過門時間為卯時(即上午七點至九點),堂哥帶領的迎親自行車隊天剛亮就啟程,不到七點三十分便把妻子接了回來。人下“轎”,噼里啪啦響過鞭炮,在兩位懂行姊妹的引導下,我倆履行“跳火盆”等幾道程序后,走到了站滿鄉親擺有八仙供桌的院子中央。
一位稱他為三哥、主持婚禮十分嫻熟的族親宣布儀式開始。在代表眾鄉鄰和親朋對我們祝福的同時,開始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的規定程序。后面,又加了雙方談戀愛過程,對啃用紅繩拴著的蘋果等項目。滿院子嘻嘻哈哈,轟轟烈烈!
他把先前的叩頭改成了鞠躬,把過去的嚴肅變成了活潑。現在看來整個過程既不是“文化大革命”前的老一套,也不是當今比較規范的婚禮程序,而是介于“四舊”和“改良”之間,是鄉親們的自我創新和約定俗成。
在我老家,婚禮儀式上還有一個重要內容和環節,就是“撒喜”。所謂撒喜,就是向到場祝賀的人們散發帶有吉祥喜慶寓意的食物。小孩子愛去婚禮現場,一方面是湊熱鬧,但更看重的是這些小食物。包括塊糖、紅棗、炒花生果及各式各樣的“面火燒”(也稱烙面魚),等等。
家境好的,撒的品種多,數量多,質量好。家境差的,只撒一兩種,基本以“面火燒”為主,而且個頭小數量也少。若家境殷實,“撒喜”處理得不好,會被鄉親們嗤之為摳門,遭人笑話。應該說,那天我母親準備的還算上乘。烙了個頭挺大的多種“面火燒”,摻了些妻子托人從上海買回來的糖果,還有幾捧當地的大紅棗,裝了兩大半笸籮。
走完所有程序,隨著三哥“儀式結束,新郎新娘入洞房”的話音,兩位堂弟從不同角度一把一把向人們頭上撒開了“喜”。頓時,熱鬧的院子真的沸騰起來。大人特別是男爺們,伸出雙手去接去抓,一個大個子叔叔張嘴含住了一塊糖。個矮點的女鄉親,彎腰去撿去拾,有的撿了一塊糖丟了一顆棗兒。最好玩的,要數那幫小孩子,他們在大人縫中鉆來鉆去,利用小巧的身體和靈便的雙手,取得了豐碩戰果。
扭頭的工夫,我和妻子已被一幫分不清稱謂的年輕人擁進了洞房。新人吃完“結婚餃子”,走完相關程序,剩下的就是“鬧洞房”了。對這個無論長輩晚輩無論男女老少都可參加,時常會鬧出洋相和尷尬的傳統項目我早有防范,提前安排幾個姐妹加強了對妻子的保護。也可能是大家對妻子這位從濟南來的“城里人”,網開一面手下留情,除幾個“小叔子”稍有動手動腳外,基本是熱烈但不過頭,激奮而不失態。一天下來,并未發生什么出格過分的事情。
到了晚上,這幫人還未消停。十一點半,我們喝完灶上送來的交杯酒睡下,他們又一批一批樂此不疲地到我們窗下聽起了“墻根兒”。最后一批離開,已是凌晨2點以后了.......(圖片選自網絡,向原作者致謝。)
作者簡介:崔方春,山東青州人,從事銀行工作41年,退休職工。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年,出版35萬字個人傳記《往事記憶》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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